猛鱼又卡文

十一琴的成就!这个游戏常驻角色除了琴以外还有别人吗!!
开通了afd!id梦中的洋流

【永结连理|魈空(1h)】在吗?七夕晚上我一个人,可以来找你吗

参加的七夕all空24h产粮活动,所以有all空tag

上一棒:@纯白之杯  下一棒:@正太狂热真君 

前排提醒:私设派蒙是伊斯塔露,该篇有些微的克,以及些微的电波,观看过程中不能接受的话请随时抽身。谢谢你们,啾咪。

………………………………

『我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青梅竹马。我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拼命叫着,到他的身边……』

魈第一次和空见面,应该说是他单方面看见空。那时他才三岁,还在家里姐姐哥哥都不放心他,上街要牵着手一起走的年纪。

他的姐姐应达走在前面领着他,在无所事事的转头间,魈看到了公园前似乎正和双子聊着开心的事、笑得灿烂的男孩。

很难形容当时他的感受,就像被什么猛地击中,从天灵盖劈到了脚底,魈定在了原地迈不开脚,眼前其他事物都失去了颜色,耳边姐姐呼唤他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只唯视线中心的那个人在闪闪发光。

光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回过神来时,魈才发觉他挣脱了姐姐的手,奔到了那个男孩的面前。

“我、我叫魈,家有四个兄弟姐妹,他们都叫我的小名金鹏……”魈在那个孩子安静的注视下大脑空白,结结巴巴自报家门。

这个场面在当天回家后,被姐姐应达打促,说“才第一次见面,户口本都快交出去了”。

魈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什么,直到他再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能说的后,声音越发变小,到最后懊恼地住嘴。

那孩子似乎被他逗笑,清脆的笑声像他窗前被哥哥浮舍挂上去的风铃,叮铃叮铃脆响,在魈恼羞成怒前,他清了清嗓子,止住不礼貌的笑声:“抱歉,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魈低声闷闷抗议:“不许用可爱形容我。”

魈被赶过来的应达拍了拍头:“不用理他,我们家末子就是这么一副臭屁的样子,他是想跟你交朋友,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殷勤过。”

别说殷勤这个平时跟魈一点边不沾的词,魈小小年纪跟个锯嘴葫芦一样,据说还是婴儿的时候就经常抱着奶瓶皱着眉头发呆,一脸的苦大仇深。学会说话后,依然寡言少语,照大哥的话来讲就是“半天蹦不出一个屁”,全家人整天改着法逗魈,希望这个最小的弟弟能变得活泼些。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魈不用担心我会误解哦,因为……”

他最后的话隐藏在傍晚骤起的风中,但魈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

“因为我们都最了解对方了。”

『那天时间太晚,我们在交换了名字后,很快就面临着道别,他和我约定好,明天还会在这个地方再见面。

做好约定后,我才注意到了就站在旁边的、他的双子,一直抱着哥哥的胳膊藏在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盯着我,一言不发。当时我只当她怕生,现在想来,她对我的态度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了……』

那天后,他们两家就迅速熟悉起来,镇子上生活平静、民风淳朴,小孩子们可以放心大胆到街边玩。

魈的哥哥姐姐们一直担心他的性格问题,他跟空和荧交上朋友后,每天回家都会被欣慰的四道目光洗礼。

“……你们,干什么?”

“诶呀~我一直很担心金鹏会除了家人跟其他人都说不上话呢——”

“有人能忍耐你的臭脾气可真不容易啊。”

“你们——哼!”

跟双子越发熟悉后,魈才发现荧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是个安静和内向的孩子。相反,她和她的哥哥一样擅长社交,只是单方面不喜欢他而已,不到必要时候不会与他对话。

荧对他的态度和对空的态度相比,差别对待格外明显,前一秒和空说话完转向他,脸上不自觉的笑容一下子冷却,魈感觉这时候的荧像个冰块。

每次出去后,魈根本不知道要玩什么,都是空带头领着他和荧,今天去堆堆沙子,明天去荡荡秋千,后天玩过家家,过家家内容是守护一方土地的大英雄和旅行到这片土地的双子。

过家家的角色都由空安排,让魈自己想他根本什么想法都没有,他好像天生在玩这方面一窍不通。

荧特别喜欢在过家家中突然跳反,宣布她是攻打魈国土的大魔头,然后啪叽一巴掌把魈费劲堆起来的、歪歪扭扭的沙堡拍扁。

魈根本不在乎这种针对,特别在荧搞破坏后,空还会来安慰他,还给他剥糖吃。

荧对他的态度就更差了。

“魈会不会觉得游戏很幼稚呢?”

就算在游戏中,魈也仍然安安静静的,很少出声,空似乎害怕他在迁就他们,略带不安地问。

魈摇摇头:“不会。”

在心里,魈回答的是“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好。”

魈自己都被自己的回答惊到了,他原来是这么、直白的人吗?

“这样啊,”空不疑有他,空一向无条件地相信他,所以他放松地笑了,“我很喜欢和魈一起玩,还有更多更多想和魈一起做的事、一起去的地方!”

空真的很有活力,魈被这样的空所感染,嘴角自发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第二天,行动力十足的空,抱着一大摞的旅游杂志,牵着荧风风火火敲开了他家的大门。

魈的一张小床上摆满了摊开的杂志。

“魈,再过几周我们镇上就要开庆典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一定有很多平时看不见的小吃。”

“魈,我们去爬山吧!你看这个,山峰常年隐藏在云雾中犹如仙境,离我们镇上也不远。”

“魈,夏天快到了!夏天去海边最棒了,沙滩、大海,我们还有可能会被指引去无人小岛生存哦?”

“魈……”

空兴奋地趴在床上,翘着两只脚不停晃动着,一页又一页翻着杂志,一旁荧百无聊赖,可能在家里已经听哥哥唠叨了一遍,随手抓了本杂志摊开盖在脸上,公然开小差睡过去了。

海……

魈被杂志上海的图片所触动。波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热闹的海港,海生物特有的粘液摩擦声……

海……海上空会有很多慢慢升空的,亮亮的,嗯,发光垃圾?

我……和空一起的话,想去看海……

“好呀!那约好咯!”

“诶?”

魈后知后觉捂住了嘴,他……原来刚刚说出声了吗?

有了和空一起去看海的约定,好像生活都变得更有期盼了起来。

“你看看金鹏,又在傻笑了。”弥怒戳了戳伐难,示意她去看魈。

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了他假正经的二哥在说什么的魈,扯平了嘴角,抿了抿,又变得苦大仇深了起来。

性格像水一样温柔的姐姐伐难轻轻反打了一下弥怒:“你打趣他做什么,弟弟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又小小声跟了一句:“你打趣倒也小声点,别让金鹏知道不就得了。”

魈:“……我都听到了。”

“哎呀。”

海其实给魈的印象并不好,海是危险的、冷肃的,光是看着海的图片,就让魈绷紧了神经。

一个人看海,太过清寂,可他又与热闹格格不入。但是……

他想,他愿意为空去尝试他并不擅长的东西。

大人们放假,魈和空两家一起前往海边。来这么远的地方,空和荧的监护人自然也跟了出来,是一个自称戴因斯雷布的青年男性,他自称是双子的哥哥。

空领着魈和荧在海边折腾了一整天。一开始魈还不乐意下水,被偷袭泼了一身的海水后,默不作声钻下了水,掀起更多的浪花浇在空的头上,原本套着游泳圈在一旁淡然地随波逐流、被流弹当头击中的荧也愤怒下场。

打水仗、沙滩球、海边烧烤、堆沙堡……

做这些真的很幼稚,魈捏着空的衣角,略纠结地拧着手指。

“你这小东西一看就在又想写有的没的,”注意到魈发呆的浮舍一掌盖在魈的头上,揉乱了他的头发,“你才四岁,玩耍是多正常的事儿啊?”

魈气呼呼地整理完头发,一抬头,空冲着他在笑。

二哥说得对,大哥脑筋不太好使,跟他较劲没意思,还浪费跟空待在一起的时间。

对大哥的气也消了,魈握上空伸过来的手,三个小孩又一串跑走了。

“天快要黑了呢……”

太阳渐渐落到海与天的交界处,海面一片波光粼粼,海浪将太阳的倒影一片片切碎、洒在整个海面之上。

小孩子再旺盛的精力,经过一整天的消耗也所剩无几,空坐在沙滩上方的马路沿上,一手一个,牵着魈和他的妹妹。

海风拂过三个人的头发,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向远方,沙滩上人相对白天少了很多,只留满地狼藉。

“啊,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空从兜里掏出从戴因那要来的车钥匙,打开后备箱,掏出三个折叠好的纸制品,空熟练地手指翻飞间,三个扁扁的纸叠变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方块。

“我来点火!点燃宵灯后要马上放飞哦?魈可以趁着宵灯放飞的时候许愿,很灵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橙红色的宵灯晃晃悠悠乘着海风飘向远方,即使飘到很远、很高的地方,魈也依然没有丢失他放飞的那一个,橙红色的光倒影在眼瞳的深处,一闪一闪。

“我希望……”魈攥紧了空的手,即使他知道许愿这种事虚无缥缈,是只有孩子才会信的谎言,他一字一句认真说出了他的愿望。

“我能陪在你身边,一直。”

魈一眼不眨地转头注视着空,一瞬间,空露出恍惚的神情,但魈仔细去辨认的时候,空又如往常一般微笑着:“当然,我会一直、一直、一直和魈在一起的。”

空是那样的认真,将一个词反复重复了三遍,不像在给他承诺,更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明明是他所希望的,为什么他感觉惶然,像心从高空扔了下去,没有任何落点。

空,好像要像那些海鸟一样,头也不回地飞向大海。

魈将空的双手捧在胸前,郑重问道:“我马上就要去幼儿园了,你会和我上同一所吗?”

魈那时还太小,不知道怎么诉说他的恐慌。

只要、只要一直看着空,就不会出事。

“好啊!我才约定了要和魈一直在一起嘛,”空反握住魈的手,“刚刚魈实在太认真了,我还以为魈要向我求婚呢!”

“你你你在说什么蠢话!”明明是自己先动的手,魈像被烫到一样拼命挣出手,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不、不知廉耻!”

“魈可真是……”

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恐惧,持续到在幼稚园一进门,看见空牵着荧等在门边才结束。

魈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幼儿园老师好笑地看着这个紧张的小朋友皱成一团的小包子脸渐渐舒展开了。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我们都一直奇迹般被分到同一个班……』

他们按部就班的在长大,魈因为他的严肃和认真还进了学生会评上了纪律委员,幼驯染和一直在同一个班上的缘分被他的同学们津津乐道,三个人成绩好、样貌好,再加上这奇特的缘分,以及每天在校门口当门神的魈,整个中学没有不知道这三个人的。

谁不知道冷面阎王魈只有在空跟前才会笑啊。

儿时在海边的那份恐惧在十年平静的生活里早就消磨得干干净净,每一天都能见到空,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一切都像小孩子突然的杞人忧天。

嗯,他们现在分数都差不多,应该也能考上同一个重点高中,大学他想好了会去警校,不知道空想去哪,至少要选一个离空的大学在同一个市的……

空想学什么专业呢?感觉他对下厨很感兴趣,难道会选一个厨师专业吗?但是他对探险也很感兴趣……总不会大学都不上就一头扎进深山老林里去吧?

放学途中,魈面无表情走在空的身边出神地想着,十四岁的心中充满了对幼驯染未来的担忧。魈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这几年来他们他们以家乡为中心点,周围百里的区域被空带着踩了个遍。

不知为何每次都会发展成野外露营……甚至野外求生。

魈提着两个人的书包,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公园与双子道别——从这里开始三个人回家的路线岔开了。

魈把手上提着的书包还给空,空把背上背着的书包还给荧。

“明天周末我们……”

“对了!明天我要出门办点事,不能跟魈一起了,”空打断魈的话,快速地说着。

头一回邀约被拒绝,魈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不要这么看着我啦……就这一回!就一天!拜托拜托,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我也可以帮忙……”

“是只有我才能做的事情。”

魈和空对视着,魈看到了空眼中的坚持。

“我……知道了。”

“说好了哦?明天对我来说真的真的很重要,所以魈绝对不能来找我。”

『到底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到底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我注意到荧一直垂着头不说话,似乎在忍耐什么。因为这些疑惑,我没有听空的叮嘱,在第二天一早藏在转角处关注着空的家门口,等到了他出门的那一刻……』

魈悄悄跟在了空的身后,空很警觉,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左右观望,而且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几下就隐没在人群中。

魈站在路口,茫然环视着,不得不承认他把他跟丢了。

他盯着人群寻找着、寻找着,无数人影在视网膜上晃过,却没有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隐秘的焦躁感逐渐升腾。

叫我的名字啊,呼唤我的名字啊,只要你叫了我,我就一定能找到你。

很久之前消匿的恐慌死灰复燃,灼烧着他的心,脑内有一个声音拼命尖叫着,警告着他。

快一点、快一点找到他,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请问你看到一个金发的少年了吗?和我一样高、没有吗?”

“请问……”

魈一个一个人问过去,但谁都没有见到过空。

没有线索、没有踪迹,但魈不敢停下,从日上中天到夕阳落下,魈最后跟着自己的直觉走。

在血色的夕阳中,魈在一条偏远的街道,隔着很远看到了空伫立在铁道中央的身影,两侧红色的警示灯闪个不停

“空——”魈奔跑着,几乎是嘶吼出声,“空——”

离开那里!!!

空听到了声音,久久不动的身体朝他转过来,在快面向他的时候——

滋——

电车尽全力刹车,车轮与轨道剧烈摩擦,发出刺耳无比的声音。

在高速的撞击下,人体像被水浸湿的纸张一样脆弱。

魈奔跑的速度很快,这时候已经跑到了落下的路障跟前,和空相距不到五米距离,魈终于看到了空脸上的表情。

对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愕然,对魈看到这一幕感到的愧疚,对魈的悲伤……

唯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后悔,没有释然,对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似乎时间都变慢了,所有事物进入魈眼中都变成了慢镜头。画面中没有魈想象中大片的红色,只有透明的、细碎的颗粒,在撞击的中心点溢散,蜘蛛网裂痕从一点迅速蔓延到全身,更多的碎片从裂痕中散出。水晶质地的细粉在夕阳折射下呈现五颜六色的光芒。

他的星星,正在粉碎。

一颗金色的眼球从碎裂的眼眶中脱出,不似血肉,呈现宝石的色彩,崩落到他的身前,在地面上砸得粉碎,变成同样的细砂。

魈的身体失去了力气,跪倒在那一抔细砂前。

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从视网膜传到了大脑,但魈的大脑拒绝思考那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空、为什么他——

没有理由啊,这么长时间,他们都在一起的,他们都、空一直都,被他所注视着。

在他的视线中,在他的注视下,空迎来了——

再一次,迎来了——

魈的大脑混乱无比,许多画面碎片状在脑海中闪来闪去,但他无从处理,伸手向前一抓,沙子从指缝中留下,只是徒劳。

这一切都、不似真实。

这一切都、近似虚幻。

他——

『我在自己的床上惊醒,浑身是汗,梦中的一切都清晰地印在脑海中。我几乎是扑向了手机,屏幕亮起,是周六的早上,这个点在梦中空还没有出门。

太好了,原来一切只是个梦。

我这样想着,急急忙忙下床,想着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空出门……』

“你说的是谁?我只有荧一个妹妹,哪来的弟弟?”戴因不解地看着他,说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即使他在说胡话,戴因拿手背试了试魈额头上的温度。

“我要去见空!让我进去!”

“荧还没起床!喂!”

魈强闯进双子共同的房间里,原本是上下铺的双层床变成了一张单人小床,荧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不满地嘟囔着。

“空,你的哥哥呢!”魈不顾荧还穿着睡衣,扳过她的肩膀。

荧一下子打开魈的手,冷冷地注视着他,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模样:“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可是——”

“够了!混小子你不要太过分了!”

戴因拽着疯狂挣扎的魈,一路提去魈的家找他家大人要说法。

浮舍一听,气得找了个笤帚就要抽魈,一大早强闯女孩子房间还对女孩子动手动脚,这事怎么听怎么混账。

魈惶然抬起头,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大哥,和我从小玩到大的,是一对双子,是吧?”

浮舍皱着眉头,发现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缓缓放下笤帚:“你是一大早睡蒙了吗?和你一起长大的不就只有荧那一个小姑娘吗?人家哪来的双胞胎?”

『我又问了我其他的哥哥姐姐们,还打电话给了每一个同学和老师,但每个人都说根本没有空这个人……』

魈发疯似地找出记录着他从小到大画面的相册,几乎每一张都是他们三个人的合照,一直是空在中央,牵着他们俩。

没有,没有,没有!

所有的相片上,都只剩下魈和荧两人,中间缺着一个人的空隙,相册上看绝不会觉得神色冷淡的两人是情谊深切的青梅竹马。

魈打开手机,里面曾经存着一条空开玩笑时录下的起床铃,魈没点开都能想起空带着笑意道:“魈,起床啦!快点起来陪我一起。”

没有……录音文件……

魈无力地垂下手臂,手机从掌心落到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起来了,这次失约的人,是你。

『因为我的反常,老师们以为我学习压力太大,记忆发生错乱。我的家人们也旁敲侧击试探,还带我去了心理医生那……』

“也许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他的一切生活痕迹和在他人中的记忆都全部被抹除,只剩下你一人还记得他。”心理医生钟离听了魈不抱有任何希望、机械性的重复叙述前因后果后,放下手中的记录本。

魈一愣:“你、您相信我?”

“你所说的,逻辑上都说的通,无法证实是真的,但同样无法证实是假的。但我倾向于空是真实存在过的人,因为很难出现一个如此精细复杂的幻觉。”

『我记得他牵着我时手掌的柔软;记得他在杂志上想要去的地点标记的小记号;记得我和他走过的每一条路;记得……他像知道自己的死期一样,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带我去所有他想让我看到的地方。你们要怎么说服我,空是我臆想出来的人……』

钟离隐去可能还患有多重人格症这一可能,他看得出魈神经紧绷、精神恍惚,如同惊弓之鸟,绷紧的弦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那时情况会更糟糕。

“换言之,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唯一能证实他存在的,也只有你了。”

魈手指痉挛了一下,如死水一般的眼睛中有了些许光彩,无意识地重复:“只有我……”

钟离不留痕迹地观察着魈:“换言之,你需要修养,修养到你的最佳状态,足以有能力判断你获得的信息是臆想还是真实。”

“更重要的是,你的家人很担心你。”

『钟离先生跟我说了很多,我在那时决定,将空的一切只记在自己心里,不再与他人提及。钟离先生对兄姐们解释说是我压力大,记忆混淆。不过,那时我不懂事,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连兄姐们不都相信我……』

魈休学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魈非常不适应大家拿对待易碎品的态度对待他,连抬手喝水这种普通的动作都能感受到一股或者几股视线隐秘地在他身上转几圈。

“我没有精神问题也要被你们搞出精神问题了。”魈突然打开房门,大哥浮舍被上面一个两个三个兄弟姐妹压得扑在了地板上,大家尴尬地一个个爬起来。

“抱歉抱歉,不会了不会了。”

“金鹏你睡,你睡,我不打扰了。”

“我是来给你换枕巾的,好,换完了我走了。”

“我、呃,金鹏你房间窗户看夜色真不错!呃,我走了。”

这次是真的只剩魈独处了,他躺在床上,拉上被子,闭上眼。

他现在应该入睡。

‘晚安。’

他又听到空在跟他说话,每次只有自己时,他就会听到空的声音。一开始魈欣喜若狂,到处找空的踪迹,吓坏了闻声而来的他的家人。后来魈发现他无法与空对话,也许是他的声音无法传达到空那里,也或许是空无法做出回应。

亦或者是他真的疯了,迫切想要证实空真的存在过。

魈躺了很久很久,梦不想接纳他,他无法入睡。

“没……金鹏……”

在黑暗中,魈的感官突然放大,他听到了客厅中他的兄姐们谈话的一言片语。

他们在讨论他的事情。

魈意识到了这点,迫切地想要听得更多。他悄无声息地光脚踩到地面,轻手轻脚凑在门边。

‘不要听,魈,去睡觉吧。’

魈无视了空的声音,悄无声息打开房门,站在走廊里,客厅的声音再无遮掩。

“我还以为最先出事的会是我,”这是浮舍大哥的声音“我的年纪最大,不都说那什么精神病会找上老年人吗?”

“其实前段时间,我已经听到了那些哀嚎、那些诅咒……我的梦染成了一片漆黑,我的意识甚至有时出现断层,我好怕、我好怕!上一次我回过神来甚至拿着刀站在弥怒背后!”魈很少听到他温柔的伐难姐如此慌乱和恐惧的声音。

魈的脑袋中仿佛有电路接触不良的滋滋声,崩坏的电信号在脑神经突触上狂乱地起舞。他藏在拐角后,短暂的失明了半秒,视线再次恢复的时候变了个样子。

伐难姐和弥怒哥将刀捅入对方的心脏中;应达姐浑身焦黑,烤成碳渣的肢体从主体上崩裂,掉在地上摔成碎块;浮舍大哥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浑身是刀伤,刀刀见骨。

‘不要看。’

魈的眼睛里好像进了灰尘,他下意识一眨眼,他的哥哥姐姐们好好地都坐在客厅里,只是表情严肃、眉头不展。

‘求你了,不要听了,我们回去吧?’

“你怎么、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现在症状消失了,我听不到那些可怕的诅咒了,就是自从金鹏出事后!我、我以为是我将这种精神状态传染给了金鹏……”

咚咚。

刚刚还激烈讨论的客厅里变得鸦雀无声。

魈曲起食指狠狠敲了敲墙壁,指骨部分迅速泛红,他面无表情站在那:“有什么事你们没告诉我?”

『他们说,我们血脉中带着遗传性的精神问题,祖上的先祖们大多自缢,另一小部分自相厮杀,无一善终。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名字都带有辟邪和杀伐之意,希望能够镇住灾厄……』

“抱歉,金鹏,我们不想让你这么小就担忧这些不一定发生的事,今天你就当听个故事,不用放在心上。”

魈像一具生锈的机器一样,迟钝地挪回了房间。

他知道伐难姐遇到了什么,他知道那些“呓语”都是什么样子的。大约七岁起他便在快要入睡的时候隐隐听到声音在尖叫,在梦中,那些不详和怨气像流淌的泥浆,汇聚成一个极深的沼泽,有无数黑色的泥手从那沼泽中伸出来,朝着他的方向伸去。

一开始它们离得很远,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东西在梦中越发靠近他,最后,有一小部分碰到了他。

『那一刻,我明白了它是什么东西,这种流自血脉的诅咒……不,这是我自己的罪,它是业障,它追上我了……』

醒来后,那种压抑、那种痛苦依然纠缠在他的身上,只不过他无师自通了忍耐,能毫无变化的出现在人前。

而现在,从那天后,他再也没有做过梦。没有梦中的东西纠缠,他自然也不再痛苦。

“所以,是……我,害了你,吗?”魈咬着牙,声音一点点泄出来,带着化不尽的痛苦。

不,他依然是痛苦的,在模糊地察觉到真相后,他的心像被谁攥紧了拧转,每一次奋力跳动都使疼痛喷涌在血脉中,灌溉到四肢九窍。

我——本应是庇护之人,现在却……

魈弓起身,死死捂住脸,痛苦从眼眶中涌出,从指缝间掉落。

荒谬、羞愧、懊丧、悲伤、后悔、后悔、后悔、后悔……

无尽的后悔。

怎么会有这么多无法盛放的情绪在一瞬间诞生在一个人的身上。

魈在后悔。

如果空没有遇见我就好了,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叫住空。

你应该藏起来,不让他找到的。

我应该藏起来,不让他找到的!

‘魈,我从不后悔我做出的决定。’

如果是幻听的话,请咒骂我吧。

‘魈,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不要再安慰我了。

‘魈,我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魈泣不成声。他的懊悔和爱不是此生的长度能诞生的厚度,超过他承受限度的感情还在不断压在他的身上。

『十四岁的我最后悔的,是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和羞耻心,没能在十四岁前将‘喜欢’述诸于口……』

魈又去找了一次荧。他的家人因为那晚他的表现越发担心他,但他们相信和自己熟悉的青梅竹马待在一起会让他感觉更好一些。

魈和荧在房间对立的两面,面对面坐着,双方都安静无声地凝视着对方。

“空不是我的臆想。”魈冷不丁开口了。

荧一直在冷眼看他,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像魈还在她面前说着些无所谓的疯话。

“你知道他去了哪。”魈用肯定句说出疑问。

荧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告诉我。”

“你问我的哥哥去了哪,你在问我,”荧再也无法忍耐,平静的面具裂开了一道裂痕,露出底下同样浓厚的悲戚,那是猛烈的怒火烧尽后残留的厚厚灰烬,只余片刻火星,“我再也无法感知到他,他在现在的我无法到达的地方。”

“我本应诅咒你,你夺走了我唯一的半身。”

“我本应祝福你们,你是我哥哥长久寿命中最后选中的人。”

“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了,我不想毁掉他的决意,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你问他在哪……他就在你身边。”

『“他就在我身边。”荧这样告诉我。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见她,在猜测到发生了什么后,我明白再出现在她面前,是对她的伤害,是得利者的耀武扬威。

我本以为我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第二天,魈闷在屋里不肯出来。

第三天,魈能出房门和家人正常态度聊天。

第三天,魈表示他可以回学校复学,兄姐们将信将疑下送他回去,魈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平淡的接受再也无法与空相见的现实,按部就班的回归正常生活。

魈的成绩还是那么优秀,丝毫没有受之前事情的影响。不出意外的话,以魈的自制力和优秀,他可以保持一路高分,上重点高中,选自己心怡的大学,出去后找一份喜欢的工作……

有时在认真学习之余,魈突然停下笔。

有哪里不对。

修正,生活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空、空!我就这样接受了空的牺牲吗?我——

修正,空是魈妄想出来的“朋友”。

修正失败。

修正,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修正失败

修正……

干扰,空生活的很好,没有什么需要为他担心的。

咔哒。

圆珠笔头被魈生生摁断在纸面上,笔油把刚写好的一页笔记毁了一半。

刚刚,他在想什么来着?

好像有什么被他遗忘了,有一些非常重要的……

修正,只要想不起来,就说明它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轻易忘掉呢?

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银杏叶从没关的窗户里飘到魈的桌上。

在平淡的生活中,唯一让魈担心的是他的哥哥姐姐们说的遗传性精神病,魈着重关注了目前看来问题最大的伐难,几乎一天三次按饭点问候姐姐,直到脾气最好的伐难都再也忍不住揍了魈一顿后,怀疑人生的魈才放下担忧。

『我的思维被什么干扰了……』

明明一切顺利,明明是他“一直渴望的平静”,可是为什么……

会感觉胸膛被开了一个大洞,一直有东西从那里流出去。不满足,得到的“爱”,仍不满足。

魈的人气一下子高了很多,因为没有了一直跟魈并肩走的青梅竹马,女孩子们停歇的小心思都冒了出来,即使被魈毫不留情面地拒绝,这份突如其来的狂热也丝毫没有减退。

明明是最容易受男生们嫉妒的状况,但魈在男生中口碑也出奇的好。

“因为魈很酷啊!”“魈很仗义啦。”“遵守规矩这一点也很吸引人。”

不管问谁,都是这样的评价。整个学校,不,整个小镇,找不到一个讨厌魈的人。

连路过的小鸟、猫、狗看到魈,都会亲昵地贴上来蹭蹭。大家惊奇地感叹魈这种独特的德鲁伊体质。

整个世界都会爱魈。

不够,那个空洞,依然没有办法填满。

‘我已经没有办法,做得更好了……’

不对,不是数量的问题,不是那个。

不是、空的话,就没有意义!

……脑海中的迷雾散开了。

“空,你在吗?”

放在桌上的笔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啪嚓一声。

“请给我回应。”

家里的大摆钟在没在整点的时候报时了。

“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没有回复。

“听我说,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我宁愿在清醒中痛苦,不要再麻痹我了。”

嘀嗒、嘀嗒……厨房的水龙头好像坏了,开始滴水。

“你相信我吗,空。”

……

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抽泣。

有什么东西下一瞬间炸开了,一直包裹在魈身上的一层薄膜。待在之前的状态中很难察觉,但只有这层膜打破后,魈才觉出前后差别有多大。他的“感知”像从温室中被放出,外界带来的刺激是多么的明显。

被阻隔在外,包裹着各种情感的肥皂泡迫不及待地涌回魈的身上,脆弱的屏障一碰就破,乱七八糟的感觉噼里啪啦在体内炸开。

魈眨眨眼,一滴泪平白从眼角掉下去。

“别想把你从我的世界中摘出去……”魈自言自语着。

『空想要让我习惯没有他之后的生活,想要钝化我对他的情感,一点点不留痕迹地消失在我的内心中。如果我们立场对换,我也会这样做,但我不接受。我是他在这世界最后的联系了,如果我也遗忘他的话……』

魈喜欢上在离开他人视线的时候,玩寻找空在哪的游戏。他可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中,可能在柜子的缝隙间,可能在杯中的水里。

猫咪总喜欢藏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如果想象空变成了一只总喜欢跟他捉迷藏的猫,他会好受一些。

咚咚。只有魈在的家中,房门突然被敲响。

来了。“谁在那?”

‘是我哦。’

那天跟空说开后,他又愿意偶尔跟他搭话了。

只要不打开这扇门,魈能想象空一如既往跑来他家中找他玩的样子。

“抱歉,我现在没空。”

‘我还会再来的。’

『这种自欺欺人终究是镜花水月,我想要见到空的想法与日俱增。我开始搜集神话传说、民间风俗、各国的神秘仪式之类的书籍和材料,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任何线索……』

“我要学民俗专业。”高中毕业,魈对家里人说道。这不是商量,而是一句通知。

“果然吗……算了,我们早就有预料了。魈,这是你的人生,我们无法插足你的路,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要记住我们永远会支持你。”

魈微微动容,他做好了被阻拦的准备,他还以为他藏的很好……

“臭小子,我们还不了解你吗?你的内裤颜色我都知道,那还都是我采买的呢。”

“弥怒哥!”

谁都没有阻拦他放弃警察的梦想,改主意去学前景难测的民俗学,除了空。

魈有时上一秒想着查一些资料,打开搜索页面的下一秒,脑子里那条念头像突然被擦除一样消失。再或者翻看书的时候,书页上的字突然模糊,找其他人念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空,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就像给我点明了重点一样?”

空只能干扰到他的感官,但,这种干扰对他的作用越来越微弱,像免疫了一样。

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大把落叶呼啦呼啦扑到了魈的脸上,散得桌上、地上、床上到处都是。

看来他得打扫一会儿房间了。

『线索来的比我想的要容易。我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但那些写着从未记载过的文字的纸张,总是因缘巧合地落在我手上。我能感受到空对此的抗拒,但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就好像,真相自己在一步步逼近我,我的过去在逐渐追上我。

有什么在我的脑海里复苏……』

魈从十三岁起就再没有做过梦,而他现在又沉入了梦境。

他站在浩瀚的宇宙当中,星星们都离他很远,但魈一眼就找到了他的目标星星。

金翅鹏王座,那是属于他的……

暗淡的金翅鹏王座的星星们不停闪烁着,似乎因为命定者的归来而逐渐复苏。

‘别、去……’

星星的碎砂从虚空中浮现、舞动,组成无尽绚丽的轻纱,卷在魈的手腕上,但它已经破碎,什么也阻止不了,所有心神被命之座吸引的魈听不到破碎星星微弱的声音。

星屑从魈的手腕滑落,取而代之的,有澄青色的力量丝丝从魈的身上溢出。

魈头也不回地抛下他,再一次的,去向他无法触及的地方,走向命运裁定后无法动摇的末路。

魈的耳边只能听到从自身内一点、席卷全身的风声,全身心都被眼前的命座召唤,风声隔绝了空绝望破碎的呼嚎。

他的身体越升越高,脱离重力的牵引,依照灵魂的连系前往曾经属于他的那片星空。

“这是……”

魈进入星座间,构成金翅鹏王座的星光上布满裂痕,怪不得它的光芒如此暗淡,像在苟延残喘,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下一刻,命之座在魈的眼前不断放大、放大,将他的身影吞没,星光每一道裂痕切割出的镜面里都有着他的身影。

那是……将守护的职责奉行到最后的他。

『那些记忆实在是太多、太繁杂,每晚入睡我都会回到那个空间,触摸下一块碎片。我想起来了许多人截然不同的结局,作为夜叉波澜的一生,对比起来,现在的生活像是谁想要弥补一切努力保护的完美世界一样。

我想起了一切……』

魈开始去世界各地旅游,去每一个空曾经在杂志上提到过的地方。空一直希望他能放下枷锁,随心所欲的去任何地方。

魈尝试了很多美食,空以前除了投他所好的杏仁豆腐外,也送了他很多其他地方的特色美食,希望他能找到更多的喜好。

魈体验了很多运动,打通了很多电子游戏,空希望他能够脱离仙人的身份走入人间,他现在已无仙人之身,在尽力体会所谓凡人的快乐。

空在很久前跟他随口提过的话,在他那些庞杂的记忆中牢牢占据着一角:“等我到达旅途的尽头后,我可得好好找钟离说说,劳动契约没有个退休年龄算个怎么回事。给你办退休后,我就陪着你这位退休老人游山玩水去!”

魈无意识笑了一下:“这辈子我还没工作过,不知道还算不算退休,不过游山玩水的要求我算完成了吧?空,你会为我开心吗?”

魈仰起头,良好的视力让他看见目前下榻的客房天花板的一角有一只小小的蜘蛛,趴在网上,过了一会开始不停地以心形路线在网上爬动。

『空在的话,旅途绝对要更鸡飞狗跳一些,随时都有可能被扯进麻烦里,随时都有可能有意外状况发生。旅行跟空说的一样,很有意思,而且都很顺利。

但它少了很重要的部分,我的生活一直少了很重要的部分,你不在的话,这些对我来说都……』

哗啦、哗啦……泛黄的杂志书页在被快速翻动着。翻完的杂志被魈轻轻放在书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堆正上方。

空小时候拿来的旅游书,上面的地点已经都去过了。

魈回到家,翻出一个已经褪色、但保存的很完好的风筝,那是他们小时候一起做的,上面本来画着魈、空、荧三个人的形象,现在只留魈和荧两个。魈拿出画笔,笨拙地在中间的空位补上了空的形象。第一次见面的小公园早就被翻修,魈在原本是公园、现如今是豪华商场的地方伫立良久,随后反身,坐上汽车驾驶位。

他早就到了能开车的年龄了。

汽车迎着渐渐西落的阳光一路笔直地开去,不管是什么东西,即将消失的时候大多有一小段的回光返照,夕阳也是如此,即使魈放下前挡板也及其晃眼,长时间的强光刺激造成的视疲劳让魈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梦似幻。

魈开车到了海边,赤脚走在海滩上。

幸好他们小镇的这个海滩不是什么热门的旅游景点,还维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

这个季节有着很强的海风,他把风筝线用石头压在沙滩上,在海风中放飞了那只风筝。

他仰着头一直看着那只风筝。

沙、沙、沙……脚步声从身后逐渐靠近。

魈转过身,惊讶地略睁大了眼。

是荧?

他们很有默契的那天之后互不联系,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你与命之座重新构起了联系,”荧表情复杂,“你已经拿回了记忆,对吗?”

魈微微一点头,这一次轮到魈盯着荧不言语了。

“我将要跟你说的事,已经违背了和我哥哥的承诺了。但是……你不会放弃找他,对吧?”

魈再次平静的一点头。

“你和哥哥真的很像,都一样的倔,决定了某件事后就不会再反悔了,劝说是没有用的。我曾经做过一次无谓的尝试,这一次我不打算再试了。你和他,都一样疯。”

『荧那天说了一个概念——转换,作为世界穿越者的他们,穿越世界最重要的特性是“穿透”,从一个世界壁穿透到另一个世界壁。空所做的就是将他“穿透”的特性转换到另一个相反的方向,“防御”。』

“谁都没有想到,深渊的力量与业障杂糅后会变成那么可怕的东西,能跨越时间和空间再次找上你们夜叉,而且最恐怖的是污染性极强。”

“空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它们挡在外面。”

『炼金学中有一个概念,“等价交换”,但转换的过程本身却也并不是无偿的。』

“用他的血肉、灵魂、记忆、十三年间与他人产生的羁绊作为代价,只为开启转换我们本质概念。”

『如果我也能抱有同等的觉悟……』

“再加上这个,伊斯塔露——时间之神权钥的分影。那位神跟哥哥的关系很好,这是送给他的临别礼物……我用不着这个,让它成为你的助力吧。”

魈接过那把小钥匙,道了声谢,冲荧点头示意,将那个风筝留给了她,离开了这片沙滩。

只剩荧孤零零站在那,望着魈走远。她一前一后、亲眼见证了两个平静的疯子步入毁灭。

『我想说的大概就这么多了,浮舍大哥、弥怒哥、应达姐、伐难姐,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们大概已经找不到我了。

我终于等到了可以去见空的时候,我必须去,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一次机会。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不用再找我了,我终于能够见到他了。但如果我失败了……抱歉,我还是没能战胜我们血脉的诅咒,我有愧于你们为我起的金鹏一称。

此致,魈。』

魈停下笔。

他将不薄的一沓信纸放在一进门茶几最显眼的地方用玻璃杯压好,出门前仔细整理了一下穿着。

魈搭上公寓的电梯,层数在不断上升,十、二十、三十……

魈登上前往天台的楼梯,暴力踹开了上锁的铁门。

他走到天台边缘,抬头最后看了一眼月亮,不圆不残,是一轮半月。魈望向远方,无数灯火明灭着,今天确实特殊,是相隔已久的恋人久别重逢的好日子。

天台的风越发急躁,吹得魈的衣摆向身后鼓起,吹得魈单薄的身体几乎要向后仰倒回天台。

魈没有在意想要让他留下的风,从兜里掏出那枚似虚似实、存在于所有时间轴上的小钥匙。

钟离大人,伊斯塔露神,即使我未被命运选中,此刻恳求神明降下希望。

“带我去见他吧。”魈低语,毫不犹豫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眼前的景象极速闪过,变成一道道不同颜色笔直的线条,不同层户屋内的灯光一跳一跳落在魈的身上,但魈以极快的速度被扯离上一层。

坠落,魈在极速的坠落,似乎有点点星光在身边浮现。

“空。”狂风中,魈蠕动嘴唇,一个字节似乎还没出现就湮灭在狂乱的气流中。

魈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坠向了地面。

他越过了水面。

身体骤然减轻,有许多东西、许多对之前的他来说很重要,但现在来说已经不重要的东西不断从躯壳中流失。

命之座的星星疯狂闪烁,用自身的粉碎换来了此生最耀眼的光芒。

他在上浮,越向上他感受到的压力越小,他越靠近头顶的星空。

坠落带给他的速度已经快要消失了,但速度的概念对现在的魈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归属于了这片空间,他来到了和空相同的地方,在这里他能延伸到无限远。

他的“眼”能触及到的尽头出现了一抹光,温暖的、温柔的、他再熟悉不过的,迅速向他冲过来。

光将他拥入怀中。

“我来见你了……笨蛋!全世界最傻的大白痴!”

“这一次,回应呼唤的人轮到我了,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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